椋烨

【椋夜之境/主X刀】Episode.45 不说再见·永恒之鹤

  

 

 

从厨房出来的路只有眼前这条。

十年前那位人类还在时,这条颇为宽敞的长廊上总能看到栗田口小家伙们嬉笑着跑过,一个个男孩儿抱住木栏杆转圈儿如同寻找宝藏那样寻找那位人类,冬日的早上熟络热闹,付丧神们一边推搡一边讨论出阵的进度,种田饲马的诀窍,今天又多了哪些新面孔。夜晚,累了一天的众人喝些酒,小家伙们往往闹着闹着便困倦地睡去,运气好了那位人类也会加入,看上去不胜酒力的人喝倒一众神明这样的事并不丢脸。

随后,那位人类虚弱地如同枯萎的花。

这条长廊渐渐冷清起来,神明们没了吃饭的心思,彼此间小声询问那位人类的情况,互相安慰说事情总能解决,一切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可毫无笑容的神态宛若拂面的悲风,那大概便是神明的自我安慰了。他们的人类换了装束,穿着审神者正装的人类被布遮住的双目望着庭外之景,神明们感受着那逐渐弥留的气息,心中却感慨生命中混织着残酷。

人类消失的那天,上午的阳光安好,就像回到了过去。

神明们和他见面,他笑着正坐在叠席上,说着大家辛苦了,以后的日子也要开心和睦,温柔的面容令人渐渐想起他健康时的平和,于是厨房门前的小径再次热闹起来,神明们说要好好庆祝。

天下五剑降临,那位人类却像融雪般在冬日的午后消失了。

神明们仍记得人类平静的话语,他的样子与现在鲜明的脸重合起来。

小狐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心跳得有些快,回忆只花了很短的时间,“我还以为主人会难过呢,毕竟我可是好好教训了您一番。”他略显随意地抱着胳膊,用打趣的神情注视着椋夜,将手腕巧妙地收了起来。

“小狐丸说得对。”椋夜露出了笑容,“我不该那么自私,一个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应该停下了,对不起,以后我会更多地依赖大家。”

“主人……”付丧神睁大了眼睛,他呼出口气,扬起了嘴角,“如果您仍傻头傻脑、一意孤行怎么办。”

“……喂,我?傻头傻脑?!”被没有想到的话震惊了,椋夜不禁苦笑。

“主人如果仍犯错。”小狐丸的眼中露出犀利的目光,“我该怎么惩罚您。”

思考了一番。

“我会诚心诚意地拿着油豆腐找小狐丸大人请罪。”双掌合十,青年恭敬地用水汪汪的眼神看着付丧神,黑色浴衣上有了折痕。

“……”屏住呼吸,胸前白色的长发轻轻颤动,大概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小狐丸握紧了双手,像是耳朵的毛发竖了起来,“想要公主抱,抱得时间由我决定,而且您必须听从我的指示。”

“啊?”

“当然,还有一盘淋汁的油豆腐。”小狐丸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道。

“遵命,小,狐,丸大人。”椋夜揽上了付丧神的肩膀,那样随意的动作像是朋友之间大大咧咧的日常。

“……”付丧神的身体僵硬了。

“既然咱们和好了,那现在小狐丸大人有时间吗?”

“不要叫我大人,我会炸毛。”付丧神认真地说。

“那我们去一下手入室。”

“……您是怎么发现我受伤的。”小狐丸看着椋夜小心避过他右手腕的伤,果然这一切没有逃过青年的眼睛, “原来如此,是我吃饭时的动作。”

“好聪明。”

“谬赞了,您才是。”难得的好心情,小狐丸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他毫不犹豫地将脑袋靠在青年的肩上。

“哎?”吃惊于这种亲密的动作,椋夜有些不习惯。

“不许松手,我可是伤患。”

“……真拿你没办法啊。”

青年叹了口气却还是默许了。

 

手入室只有他们两人。

温和的灵力让伤患处轻松不少,小狐丸整个过程都盯着青年血红色的眼睛,和他的眸色不同,那是种更加剔透的红,燃烧蔓延富有暖意,认真看会发现那双眸子带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没有伪装,似乎可以探及灵魂,等意识到时,灵魂与灵魂间便有了敬意与认同。

真想永远待在这一刻,和他一起。

“听山姥切说,您第一次手入时没有经过狐之助的指导,而您却也未经审神者的训练,所以这是为什么?”付丧神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主人很少提起过去的事,也许现在是个好机会。

“嗯,山姥切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椋夜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枯竹色的灵力仍认真治愈着伤势,“在成为审神者之前,有人教过我灵力的使用。”

“……”小狐丸仔细看着椋夜的面容,那种表情,十分平和,“那个人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椋夜停了一下。

“是啊,很重要。”他的面容正经起来。

 

那是椋夜大学时的事,像他那样幸运的家伙并没有因为出生在下层阶级便遇到大部分人遭遇过的噩梦,事实上,他从优秀的白金区樱庭高中顺利毕业,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椋夜是个不引人注意的普通青年,在同龄人热衷时空旅行时,19岁的他更喜欢骑着单车往返于桎梏区(贫民区统称)的一家居酒屋,被称作歆兰的居酒屋老板娘阿兰是椋夜老爹的好友,大学时期的他经常在那儿帮忙。

将单车放置在后巷的一排花坛前,白天时才被浇灌过的风信子长势正好,秋天的居酒屋前会放着一些时令菜肴的招牌。

掀开白色的帘子,椋夜便听到了女性温和的声音。

“阿夜今天没有课吗,来的好早啊。”

白色干净的连衣裙,相貌极好的女性冲这边招了招手。

从样子上看不出年龄,但初见时的惊艳让人们一眼便对她心生好感,黑色长长的秀发自然地披在肩上,空气中有着兰花的香味,这位女性像是体贴的邻家大姐姐,而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从容和娴雅。

“老爹有些东西让我转交给兰姐。”椋夜将一个茶色的袋子递了过去。

“啊,不会又是要打满的酒瓶吧,告诉那老头子先把之前的酒钱结了。”阿兰轻哼了一声,但还是笑着接了过去。

阿兰的本名叫什么似乎没人能说的出,椋夜曾问过老爹,却得到一个模糊的回答,而这家居酒屋也并非如看上去那么简单。

椋夜经常在帮忙时看到年龄不同的人从居酒屋出入,那些人往往夜晚来店里,他们很少喝酒,经常坐在台前和阿兰商量着什么,面容上也少了平常客人的悠闲,眉头紧锁的样子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难题,这些人有时候会带着打扮特殊的青年,穿着甲束、狩衣,其他客人偶尔会盯着看,但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打扮异常,客人们只当是个人兴趣便无人在意了。

椋夜却不那么想,因为那些人的身上有灵力的反应。

他偶尔与其中一些青年对视,往往两方都会仔细打量一段时间,从彼此眼神里可以感受到探寻。那是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似乎椋夜以前就认识那些打扮奇特的青年,但从样貌上看却完全是陌生人,大概是他们身体流淌的气息让彼此少了戒备,一些青年还会对他报以微笑,这时候椋夜也会冲那些人点点头。

在那其中有一个特殊的组合,他和他只在白天来居酒屋。

那是一个和椋夜差不多大的男人和穿着洁白袍子的青年。

前者椋夜十分熟悉,总是穿着灰色衬衣系着规整的领带,在还是高中生时椋夜便经常看到这个男人,他的名字叫做仁次郎。

今天,他也在店里,站在他旁边玩着对战游戏的青年放下了手中的机器,高高将细长的手抬了起来,清晨的光辉映过去,两个人有些耀眼。

“哟,椋夜。”仁次郎站起了身,大概因为年龄,仁次郎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今天也很早啊。”

“阿仁也是,最近的工作忙吗?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了。”

“喂,难道椋夜没有发现我吗——”在秋天穿着袍子的青年大大咧咧地从台椅上跳了下来,“比起阿仁,对你来说不应该更期待看到我吗,来吃糖!”

“不了。”回答地格外干脆,一直对他人友善的椋夜拉着脸向后退了几步,似乎那里才是安全区域。

“干嘛那么见外,这颗糖很好吃呐,听我说,这可是万屋的特产,我一直没舍得,专门带给你尝尝的。”说完便把糖纸揭开丢进了嘴里,“嗯,好吃——”把咂嘴的声音就连站在很远的椋夜也听得见,“好啦,给你——乖~~”模仿女性嗓音的青年抛了个媚眼。

“谢谢……”椋夜有些怀疑地接过,抬头看了青年,青年表情十分平和。

红色透明的糖纸有一些细碎的小花,也许没关系,只是一颗糖而已,心里这样想着便把糖放进了嘴里,起初的味道十分正常,甚至如他所说,味道很好。

但忽然一股灼热冲进了嗓子,那种宛如吃了十几个红辣椒的感觉席卷了整个喉咙,“水…………水!!!”像是煮熟的虾掐住嗓子的椋夜四处寻找着救命水源,感谢地接过仁次郎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但那种辣劲儿仍然没有消退,疯狂跑到后厨的椋夜只听到身后传来的爽快的笑。

再次,被那个家伙耍了……喝下整整一桶水的椋夜只觉得肚子沉甸甸,还没走到前厅便听到了熟悉的对话。

“不要总是捉弄人,如果再这样我可要惩罚你了。”

“明明是你自己没有阻拦我,看到椋夜不同的表情多有趣啊,绝对不能否认,他非常可爱,是吧仁次郎——”

“你是白痴吗。”

“怎么会有叫国宝大人白痴的白痴存在。”

“我立刻把你传送到本丸。”

“啊,那真是太好了,一会儿迷路的话就算哭着求我都不会带你回家。”

“………”

正如青年所说,仁次郎是一个天然的路痴。

椋夜曾不止一次把他从距离居酒屋仅一个街区的地方领回来,拿着外衣四处张望的仁次郎大概连幼儿园的孩子也会取笑他吧。虽然是这么天然呆的男人,但事实上仁次郎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家伙,他认真,负责,可惜除了路痴之外,还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居酒屋的阿兰。

“椋夜,今天阿兰姐不在吗?”

“……呼。”平复了嗓子中热辣的感觉,椋夜完全无视了在他前面摆出各种造型想吸引他注意的青年,“……大概……晚些……回来……”

五分钟后。

“椋夜,阿兰姐什么时候回来?”他笔直地坐在台椅上,从后面看像是一只大型的拉布拉多,完美的坐姿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

“不久就回来,阿兰姐去采购了。”开始整理桌椅的椋夜抬起脑袋回答。

七分钟后。

“椋夜,阿兰姐还有多久回来?”和刚才相同语速的话,似乎本人完全不记得曾问过这个问题,认真的神情让椋夜也无可奈何。

“我想一会儿就回来了……”擦拭桌面的椋夜尽量忽视前面探出的青年脑袋。

“椋夜……”

“我说你有完没完——阿兰小姐不会期待一个婆婆妈妈的男人啊。”

青年从后面猛地推了他一下,仁次郎就那么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发出了‘啪’的声响,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动静,原来是阿兰回来了。

仁次郎与她的对视维持了数秒的时间。

没有什么比在心上人面前丢脸更令仁次郎痛苦的了。

“鹤,丸,国,永。”

咬牙切齿的喊出始作俑者的名字,仁次郎青了一张脸。

“啊,椋夜掩护我——”被称作鹤丸国永的人立刻灵巧地躲在了椋夜身后,一边用兴致勃勃的眼神看向了怒火中烧的男人。

这就是椋夜印象中的一对活宝。

“我说——为什么要拒绝灵力呢,在这家店里有能力的人都可以看出你的天赋,对我们来说,如果是资质优秀的人驱使未尝不是件有趣的事。”头上顶了个包的鹤丸托着脑袋询问道,“不然,用你的灵力帮我治疗吧,现在我的脑袋很不好,喂——椋夜,我在和你说话,你不会还介意我特制的糖果吧。”他眨着眼睛一脸纯真,似乎那件事与他无关。

椋夜只是静静擦着玻璃杯,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啊哈!”鹤丸甩了甩手,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你在害怕。”

“……”椋夜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这种说法。

“有害怕之物才会惊讶,这样生活才不会无趣,所以你应该庆幸才对。”他拿了一根玻璃杯中的饼干放进嘴里,白色扇形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那你有害怕的事吗,鹤丸?”椋夜打破了沉默,他总觉得面前的青年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哈哈,你能这么问让我有些惊讶,不过蛮有趣啊,这样吧,我和你约定,等到你能告诉我你心中的恐惧时,我再告诉你。”他像是一只松鼠般慢慢的吃掉了饼干,随后看向了陷入愧疚深渊在墙角不断“画圈圈”的仁次郎。

“不早了,我们允许出来的时间有限,下次见了!”鹤丸的笑容十分耀眼。

每当椋夜来到居酒屋时都会想起鹤丸的话,从出生到现在,他厌恶这种能力,不再站在人群前,不去赢得旁人的称赞,不论是逃避还是拒绝,灵力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醇厚强大,就连他和老爹也因为灵力测试的结果远离了桎梏区(贫民区),受到白金区政府的关注,他上了高中、大学,交了朋友和恋人,似乎一切都和灵力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

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现在亦然。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仁次郎不能来居酒屋了。

这件事是阿兰告诉椋夜的,他甚至再没见过穿白袍的青年。

“仁次郎,怎么了……”椋夜还是向阿兰问了这个问题。

但回答他问题的不是阿兰,身旁喝着烧酒的椋藏冲他摇了摇头,老爹把帽子向下压了压,然后便是令人难耐的寂静。

椋夜将双手握成了拳头。

他依旧经常来居酒屋帮忙,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他不再默默地让自己置之度外,他开始在意客人说的每一句话,既然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那便自己找出真相。

秋末冬初时,椋夜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位穿着白袍的青年。

鹤丸国永喘着气来到他的面前。

“我有话对你说。”

椋夜点了点头。

两个人挑了居酒屋最里面的桌子坐下,椋夜仔细打量了鹤丸,这时候的青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只是看着仁次郎经常坐的台椅发呆,本来便苍白的肤色接近透明,那是十分虚弱的灵力反应。

“总是对你恶作剧,抱歉。”收回视线的鹤丸脸上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

“为什么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哈哈,真奇怪,如果不这样就无法随意离去。”鹤丸慵懒的拖着下巴,眸子慢慢合上。

“你要去哪儿……”椋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个很美好的地方。”鹤丸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样子十分安然。

“不能不走吗。”他的眼睛酸涩了起来。

“我很想去那里啊,所以不要挽留我,对你,也许我无法拒绝呐。”他伸出手,像是朋友般放在椋夜眼前。

椋夜看着他,轻点了头,珍惜地握住了那在冬日略显冰凉的手,慢慢的,手中的触感消失了,他惊讶地看着对面的青年。

鹤丸国永的身形变得透明,就连窗外的阳光也无法映出他的影子。

“等等!!”椋夜大声喊了出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心中的想法!”一时脑海中牵扯的情绪让沉寂在身体的力量重新苏醒,那是属于椋夜的灵力反应,决绝的枯竹色灵力顺着鹤丸的手笼罩了他。

“你克服了你的恐惧啊,真了不起,这大概是最令我开心的惊讶了,不过,我的想法也许你已经知道了。”鹤丸国永的眼睛里满是赞许,但他的身体依然没有恢复,“仁次郎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没有灵力,一开始我便知道这件事啊,呵呵,是呐,你和他不同。”

椋夜用另一只手更紧地握住对方。

“生活在桎梏区(贫民区)的他接受了政府的灵力改造,为了实现他的梦想而在历史中战斗,明明知道存在风险却还是冲在前面,他就是那么勇敢的家伙。”鹤丸静静地说着,却没有松开握着的手,“现在的他已经在另外的世界了,所以,我也要离开了。”

双手已经无法握住在意的人。

“我的本体并不在这里,一切只是我的任性罢了。”

美丽的他宛如振翅的白鹤。

“吃惊了吗,哈哈,人生还是需要一些惊吓啊,如果尽是些意想之中的事,心会先于身死的。”

在冬日的光中,最后留给椋夜的便是鹤丸口中的话,而他也迟迟没有松开紧握的手,就像那个穿着白袍的青年和他在意的人还在身边一样。

 

“……”小狐丸静静听完椋夜的话,右手手腕的伤已经恢复了。

“于是,您成为了审神者。”

椋夜点了点头,“大概我也是个脆弱的家伙吧,总是逃避真正的原因,我偶尔会想,仁次郎所深爱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是哪里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离开了。”小狐丸站起身,“您呼唤过鹤丸吗,如果用您的灵力呼唤他的话,也许他会回应您吧。”

“你说得对,仁次郎已经离开了。”椋夜抬首望着小狐丸吃惊的面容,“鹤丸属于那个美好的地方,所以我们只要相信他就好。”

小狐丸眼前的青年如此强大,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椋夜,心中的世界正在发生改变,而他正以很快的速度成长。

“别逞强了主人,在我怀里放声哭泣吧,毕竟我是属于你的,所以这个怀抱也是。”猛地将青年拥进怀中,紧紧地抓住他所在意的人。

“谢谢你,小狐丸。”

“嗯。”

若我们能对彼此欢笑,这便是最美好的地方。

仁次郎也是去了那里吧。

还有那只美丽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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