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夜之境/主X刀】Special Chapter.SIX 神之隐
“哦呀，不愧是年轻人呢，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年轻十岁也无法那么迅速地完成啊，阿夜真是了不得……这一身结实的肌肉……恩呵呵呵。”穿着浅色毛织外套的老婆婆扶了面颊上的圆片眼镜，也许是新装上灯泡的原因，小小的镜片划过了奇妙的反光。
“您叫我什么？”
“阿夜………老了老了，这样称呼你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是的，家里的老爹也这么喊，不介意的话，以后也请婆婆这么唤我吧。”椋夜一边爽朗地回答一边从凳子上下来，将换下的发黑灯泡放进了归类的垃圾箱里，他看着正望向自己的龟甲，轻点了头。
那人樱色的发整齐地垂在眉梢上，粉色的唇带着柔和的笑。
龟甲将毛巾递了过来。
接过时，相触的手指带着舒适的温度。
这让椋夜想起了一些事。
距离他唤醒龟甲，过去了三天。
而他足足睡了两天，是啊，回到现世的他似乎太累了。
第三天，或许才是椋夜与龟甲贞宗互相了解的日子。
他还记得睡醒时平和的灵力反应，因为疲倦，椋夜不知道那个人在房间外呆了多久，大脑中回放着梦中的场景，他记得所有，失去挚友的悲痛，染满鲜血时的厌恶。下意识地摸了脸颊，原来自己哭了，他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心里更酸涩，只能握紧拳头，他得做些什么，不为了正义的理由，只为了已成为自己家人的付丧神。
天还未明，窗帘没有拉上，只有矮柜上的灯昏昏地亮着，椋夜赤脚也能感受到地板上的冰凉，下定决心后，他揉了揉头发便安静地走出了房间。
淡淡的灵力反应。
付丧神扬起了脸。
那双眸子有了色彩，此时龟甲贞宗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您醒了！”
走廊中没有亮灯，只有打开门扉后露出的极少的光。
花猫喵的叫了一声，随后便像是熟络的住家客跃上了房间里的床，付丧神放开刚才团抱住的膝盖，他直率地站起身理了白色西服，面对椋夜。
“……在这里呆了多久，为什么不去卧室睡呢。”椋夜看着付丧神整洁的手套因为细碎动作有了皱褶，没有言语，龟甲沉下了头。
椋夜叹了口气。
“……我不是在责备你，你刚刚醒来，就算是神也得好好休息。”
薄暮般细长的眉眼再次绽放了椋夜读不懂的情感，浅色眸子那流连起伏的纹路让观望者一眼便情愿陷落进欲望的樱色，妖艳淫靡。
“……您果然在关心我呢。”
意识到时，椋夜已被一个成年人牢牢抱住了。
那个怀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的内容，擅自读取别人的记忆，这样的现实椋夜已经接受了，但如此悲伤的事，失去重要的人，龟甲一个人要承受多久呢。
他轻拍了付丧神的肩膀。
“我在你身边啊，会一直在。”
龟甲贞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嗯…………说定了哦，您不能反悔。”温糯磁性的嗓音带着宠溺，因为夜或者心境，付丧神只是小声地说着。
“拉钩吧。”椋夜笑着说道。
“哎？”
“小手手指。”
“像这样吗？”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椋夜轻轻晃动了勾住的手指。
“请等等。”龟甲抽出了手，他褪下白色的手套，“只是一百年好短，我想请您更改这个时间。”
“哈哈哈，虽然人的寿命比百年长了些，但这只是一个统称的概念。”
“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我不会让您轻易地死去，如果真的到了那时，我会跟随您。”
“说什么傻话。”椋夜拍了龟甲的脑袋，“而且我已不再是人类了，所以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多好啊。”穿着蓝色T恤的青年的声音中没有受伤。
龟甲贞宗有些吃惊地看向椋夜。
白色的短发，血色的眸子中满是真诚，面前的他的主人样貌俊朗，还是青年模样，时间似乎在他的身上未曾留下任何痕迹，淸碎的发因为睡眠而柔和地掩住了眉梢，那样貌，身形，带着独特的气质，明明一遍遍暗示，但视线总是不经意便牢牢追随过去。
主人，没有说谎。
“龟甲，我不再如常人那样活着了。”椋夜笑着解释道，说得轻松自在。
“您在说什么啊……不对，您正站在我的面前，还有身体肌肤上的温度，”拉住他那结实的手臂，鼻前是他的气息，“您……您好好地活着………我会守护您的一切，我们一起活下去！所以请您别再这样说了！”从来没有的呼喊，付丧神发自内心的话语伴随着再次的相拥，宣泄而出。
他，哭了吗。
似乎总让在意的人担心，两人默契地责备起了自己。
“好啦，阿夜，辛苦了那么久，快来尝尝我的手艺，龙一，去把新的煎茶拿过来吧。”老婆婆的话唤回了椋夜的注意，他看着一个小家伙飞速地奔跑了几趟，先是在矮柜前弯下腰，然后熟练地踩着小凳子拿了稍高架子上的茶具，但伴随传入耳中的是小声的抱怨。
“什么啊，老太婆真的太麻烦了，只是普通人，还要喝什么新茶。”嘟囔，嘟囔，这一头金发的小家伙就那么清晰地把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行动间却丝毫不见迟疑，老婆婆换上了抱歉的笑容，将木质托盘的点心放在了桌上。
“别在意，他是我7岁的孙子橘龙一，虽然口头上不讨人喜欢，但还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这家中只有我们两人，他从未哭泣抱怨过，是个坚强的孩子………呵呵，不说了。”老婆婆用手势示意椋夜和龟甲坐下，托盘上长方体的点心精致地吸引着注视者的食欲，“这是我刚做的蒸栗子羊羹，尝尝吧。”
椋夜看了一眼似乎已经习惯了的男孩儿，他狠狠剜了椋夜一眼，那是敌意的眼神，在长凳上坐好，他嘟着嘴看着外婆一块块儿把点心分成了三份。
“我一点都不饿，那份，老太婆帮我吃了吧。”男孩儿独自拿了煎茶，便盯着青色的杯口不发一语。
“正长身体的龙一不应该一直很饿吗。”婆婆笑着追问道。
“我说了，不饿就是不饿！什么啊！难道老太婆已经老到听不清我说什么了吗！”橘龙一抱怨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龙一君。”示意了还想说什么的老婆婆，椋夜也跟随男孩儿站了起来。
“喂，还轮不到你这个陌生人教训我！”因为身高的原因，男孩儿只能费力地抬起小脑袋看向椋夜。
“难道不想知道成为男子汉的秘诀吗。”椋夜刻意离男孩儿很近，那样的行为让男孩儿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什么啊……”
“男子汉是从不挑食不论青椒还是羊羹都能驾驭的英雄啊。”
“……这么、这么简单的事…………我、我当然知道了。”男孩儿似乎被青年的气场震慑了，他又后退了一步。
“好嘞，那这个，”椋夜用叉子将碟中的羊羹分成了一大一小两份，“男子汉龙一君，你不会不敢吃掉吧，毕竟是挑战来着。”
“嘁……你太小看我了，不论是几份，我都能一眨眼解决，你等着……”男孩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被眼前的大哥哥忽悠了，“吃给你看啊！”
“哦？”椋夜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呼声。
男孩儿哼了一声，自然地接过青年递过来的那份大块儿羊羹，他认真地将一小块儿放进了嘴巴里。
“阿夜……真的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龙一君听话的样子。”
“婆婆，您也得照顾好自己。”椋夜看着龟甲静静将盘中的那份分成了一半放在了自己盘中，没有拒绝，他尝了美味的点心，“不愧是婆婆，味道很好啊。”
“是是，我会照顾好这把老骨头的，不过阿夜真是温柔的人啊，以后也常来家里玩吧，龙一会很开心的。”
“咳咳咳咳咳……才、才不会开心呐！！”
龙一君似乎因为想到了什么呛住了。
因为居住环境的关系，这个位于白银区HC的住宅区很少有人，似乎现在经济宽裕的人们都会选择传送方便的新技术住宅，不过正因如此，这里的环境还保留着二十一世纪的模样，住在不远房子的老婆婆叫做橘美子，第一次见到被杏川“暴打”的椋夜便吃了一惊，这一次的老人和蔼地过来拜访新邻居的椋夜与龟甲，便亲切地邀请两人来家里吃饭。
椋夜和龟甲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饭后了，刚进门换下外套的椋夜还来不及帮龟甲安置休息的房间便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申请。
对方没有以通话的方式呼叫，荧蓝色的界面上只显示了一个黑色的蝙蝠，卡通马赛克的造型并没有原本狰狞的外貌，蝙蝠留下的一个小盒子自动被设置了打开状态，那是一则信息。
「暴风雨就要来了。」
“主人？”
似乎意识到自己发了呆，“龟甲，可以拜托你帮我准备咖啡吗？有点渴了。”椋夜自然地说道。
“请您稍等。”龟甲优雅地行了个礼，面容上浮现出了被需要的欣喜。
但事实上，思绪已经在青年大脑中炸成了烟花。椋夜走向了客厅，让身子陷进了沙发里，此时的舒适没有减少他的犹疑，他如此谨慎吃惊是有原因的。椋夜的移动终端可以被称作手机的装置是一个崭新的机型，对于信息的保密十分可靠，知道他通讯方式的只有四个人。他再次审视了这个陌生的号码，单方面开启了联络申请吗，他思考着，并且信息的主人仅仅是为了发送了这则令人不安的信息，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一切还不得而知。
但很快，正如信息所写的。
暴风雨，来了。
荧蓝色的浮窗自动跳出，那是来自椋夜老师杏川凉子的通话提醒。
心跳因为突然的提示音加快了一拍。
浮现出杏川样貌的可视通话被接通了，那熟悉的可爱面容带着十足的复杂神情。
“椋夜……对不起。”她低下了头，可以看到背后有什么人在，但那身影离得很远。
“老师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知道它对你的意义……对不起……”
“老师，抬起头来，没关系的，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椋夜的话也许起到了安慰的用处，但，令人觉得刺骨的感觉还是让女性打了冷颤。
杏川凉子咬紧了唇瓣。
通话中长达一分钟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她抬起了被泪水打湿的脸庞。
“椋夜，你，被正式取消了审神者资格，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杏川只是一味地在道歉，“不论是上一次还是现在，我都好无能……对不起……对不起…………”
“老师已经很努力了，所以，不要向我道歉，会没事的。”
“椋夜……”
“如果没记错的话，时之政府下发的指令会有24小时的执行期。”
“……你还记得啊，是在明天晚上八点，但，已经无法扭转了，这已经是事实，被收回资格的审神者是无法再拥有刀剑的，那个孩子……大概也需要离开了，你，要怎么做……”
“别担心。”
这句话似乎是在对杏川说，但椋夜的目光却停留于直直站在客厅门口的付丧神身上。
龟甲贞宗的手中拿着冒热气的咖啡，薄明色的双眼没有情绪流转，樱色的发依然柔和地掩住了细框眼镜，白色西服的优雅如白菊般绽放，龟甲像是人偶般静静站在距离之外，他没有进入房间，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房间中响起了八音盒的声响，是意外吗。
不，对于椋夜来说，从杏川老师那里传来的是熟悉的音乐。
通话被切断了，可以看出杏川老师身后的身影进入了画面。
那个人。
现在似乎没有解释的时间，因为椋夜看出了付丧神的反常。
“主人，咖啡要凉了呢。”并未显得着急的龟甲平和甜美地叙述着。
“从什么时候来的。”
“事实上已全部都听到了，如果您是想问这个的话。”龟甲贞宗依然站在房间外，“作为刀剑我知道哟，若效忠的审神者失去了资格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不在乎，我的主人是与众不同的，我只想知道您要抛下我一个人前进了吗？”他挺直了脊背，面容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一切交给我就好了，还有一个方法，任何人也不能拆散我们的方法。”他说没关系，但属于他的视线却只静静地看着椋夜，“我只要拥有现在，只要可以永远在您的身旁，一切便会因为我们而存在了。”
刹那，龟甲贞宗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房间，咖啡杯碎裂的声音，他以杰出的能力靠近椋夜，手刀果断利落。
“龟甲…………”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的行动，然后便是黑暗与寂静。
有没有人曾经提过你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那时的祂牵起你的手，你看着那双薄明色的眼睛，虽然并不明白祂要带你去哪儿，但在这个美好的时日里，你模糊地回答了，好啊，和我一起逃离这悲伤之所吧。
很沉，很沉，一切都像是被初始化了。
不对，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只有这个想法让心率与肾上腺素被加快了。
耳边渐渐可以听到声音。
「您沉睡的样子，不论看多久都不会生厌，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除了您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唇瓣上的接触很轻，然后手上便有了容易被忽视的浅痛。
因为温热的气息。
等等，不应该这样，无论是我还是你，这样都是不对的。
「我已找到了所爱之人，约定了，永远在一起。」
一瞬间，那样的话让椋夜冲破了迷雾般的沉睡。
“龟甲！！”
“不愧是您，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别着急，马上就好。”眼前的是熟悉的付丧神的面容，但似乎透支了很多灵力，他的样子疲倦而虚弱。
“你在做什么……”打量了四周的环境，昏沉的灯光，这是在自己的卧室，但与众不同的是四周感受到的强大结界，椋夜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行不通的！”
“看来您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呵呵呵呵，但您只要相信接纳我就好，神隐的过程是没有痛苦的，我愿意交付身心，所以可以请求您来到我的身边吗？”龟甲贞宗就那样柔柔地将额抵在了他的额上。
付丧神在等候他的回答。
星光黯淡，龟甲贞宗的呼吸、声音带着甜美的微酣，原本就白皙的面容已完全失去了血色，但他注视青年的目光依然坚定。
审神者与付丧神的关系真的可以让强大的神明低下身架并付诸灵力开启一个自古以来便神圣的仪式，不论是为了什么，作为神，神隐的过程会消耗施术者自身心力，椋夜明白神隐的条件，对象的姓名，其血，最后的是，他的回答。目光看向了隐隐作痛的左手，手掌已经缠了纱布，但红色依然染上了，剩下的，便是他的应和。作为神，龟甲贞宗才刚刚被唤醒，比起椋夜自身充盈的灵力来说，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但他依然没有犹豫。看着付丧神惨白的面容，椋夜皱紧了眉头，如果现在拒绝的话，两人的灵力便会决定仪式的结果，但不论如何，龟甲都会十分的虚弱。
“龟甲。”
“主人，您要回答我了吗？”付丧神柔柔地在青年的唇上落下了轻吻，“唔，想要让您只属于我是不是一件很自私的事？但是啊，”龟甲抚上了椋夜的脸庞，“仅仅只有您，我不会再需要其他了，所以，答应我好吗？”醇和的灵力让房间被照亮，此时的付丧神圣洁美丽，“仅仅只有您。”
“……”
一直都是这样，自私的才不是付丧神们，他们只是他重要的家人，椋夜在心中一遍遍地想着。
“龟甲愿意相信我吗？”
“您在说什么啊，正因为相信您，自私的我才想听到您的回答，您是爱我的，我可以感受到。”他的脸上有着芒草般摇曳的笑，光的间隙中让他的面容更加美丽，“如同怪物般，微小丑陋的我，为什么，您没有放手呢，为什么，您还在呼唤我的名字。”
椋夜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身处在时间的间隙，这具身体已经止步于心跳停止的那刻，这样的我不再感受到岁月的痕迹了，但，正像龟甲说的那样，我还活着。”身体再次感受到了力量，那是属于椋夜的枯竹色的灵力。
“所以我在你身边啊，会一直在。”